科普工作者还是要有基本的学术素养，不要活在自己的喜好和流量中

很少明白 Podcast Vol.001 文字大纲

「很少明白」是一档互联网上泛知识和泛科技类内容的文摘型节目。我会从过去 1–2 周，我看过的内容中，抽取一些在节目中分享，并聊一聊我的一些想法。内容形式包括但不限于文章、播客、视频，我只会把我从头到尾完全看完，且看完后还有话想说的内容拿出来讨论。

本期播客点此收听，以下为播客的文字大纲。

资本热潮退去，为什么是江西人称霸了烘焙行业？（@产经破壁机）

我感觉今年真是看了好几条讲江西人做烘焙的视频，内容都大差不差，主要就是讲泸溪河、鲍师傅等几家江西老板开店的故事，比如讲究师徒传承、不恶意竞争、不融资之类的。

我第一次吃泸溪河好像是 2023 还是 2024 年，当时是在北京四环的伊藤洋华堂买的。说实话有点儿惊为天人，很久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桃酥了。

但这玩意儿吧，反正我也没有多么爱吃，泸溪河再好吃，我也就很偶尔买一包回家慢慢吃。后来好奇查了一下这家店的背景，然后才了解这个「江西人做烘焙」的故事。

我比较感慨的是，这几家烘焙店并没有恶性竞争，相反却主动避开对方的店，各自发展各自的，就像这条视频里说的：

除了在做爆品时一拥而上，他们非常重视师徒和同乡网络，泸溪河的创始人黄进和詹记创始人詹振华是鹰潭老乡，黄进在创立泸溪河前还曾向詹振华拜师学习。

多年来，泸溪河不进安徽，詹记不进江苏，南京到处都是泸溪河，但没有詹记，合肥到处都有詹记，但没有泸溪河。两家在扩张时还会默契的避开对方发展的省份；就算是在一个省份开店，也基本不会开在一起，不打无畏的混战。

满大街的奶茶店们一比，还有必然开在一起的瑞幸、库迪，以及肯德基、麦当劳，这几家江西烘焙品牌确实挺有意思的。

除了这条视频外，我在 show notes 里还放了几条其他讲江西烘焙品牌的内容，感兴趣的话可以点开看看。

为什么有人爱看他国的不幸？（@看理想）

我是完全不赞同这篇文章的观点的，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学生靠自己臆想构建出来的世界。

首先就是一个很基础的问题，作者在文章中提到「国别纪录片」，但这压根儿算不上纪录片的分类，如果你在搜索引擎里面搜这个关键词，只能找到他自己写的这篇文章。

如果这个名词概念本身就有问题，那么这篇文章的整个第三部分就是属于……用他自己在文中的话讲，纯粹的「射箭画靶」。

如果概念都不清楚，那结论怎么能成立呢？

另外，即使他说的这个所谓「国别纪录片」真的存在，那拿来对比的案例也显然非常不对。能和 BBC 之类媒体放在一起对比的，应当至少是央视之类的吧？饼叔，或者说@食贫道 ，就是个 B 站 up 主，拿来对比的应该是 YouTuber 吧？

如果是 YouTuber，那就不得不提起 Lost LeBlanc，他也是一条视频就讲完了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城市。就……咱们多看点儿东西，别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行不？

至于他提到的「中国人看世界」的视角：

西方国家的混乱，欠发达国家的无能，都不是从纪录片中获得的全新感受。它们不属于纪录片传统的“探索未知”，而是变成了“印证已知”。这一点能看出这一轮“外国人文纪录片”的与经典纪录片的区别。

我不知道他从哪想到的纪录片传统是「探索未知」。根据《牛津英语词典》，「Documentary」这个词的定义应该是：

记录现实，主要用于教学、教育或保存历史记录。

我不想在这讨论太多定义和概念的问题，我特别推荐这篇文章的作者去读一本叫做《纪录片导论》的书。不要凭借自己的臆测去讲一些已经成体系的事情。

另外，作者在文章中还提到了几件「可怕」的事，像：

他国灾难被异化为攫取优越感和自豪的佐料，观众的人道主义精神会枯竭。

除了优越感和自豪，灾难成为戏谑造梗的素材，快感系统与他者苦难连接。这是残忍的温床。在这个位置上，内省无从谈起，这种情感方向的失调将蔓延到整个生活。

好家伙，这上纲上线的。美国人也拍自己的不好，所以他们拍就是反思，中国人拍就是「人道主义精神枯竭」吗？

朋友，如果你的生活太苦，吃点糖吧，至少让肉体愉悦一些，不要写这么一坨出来让别人跟你一起痛苦好吗？

大概读到中间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最后一定会用一句看上去很深邃、但实际上无病呻吟的话来结束，看到最后果然是这样：

趣味与情感的培养与维持，才是这里的关键，但在算法时代，这又成为了最难的问题。

这事儿其实一点儿都不难，买张机票出去看看就行了。

AI可以取代我，那我的意义是？（@影视飓风）

单纯看这个视频，技术层面上讲，我觉得它的叙事逻辑问题很大，AI 和乐队 MV 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被强行融合进一个视频里了，除了最后飞个无人机，两条故事线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另外，其实 Tim 自己并没有自洽，也就是他并没有回答最初的问题，或者说并没有真正找到自己的意义。从这期视频中看，他只是绕了个弯，暂时逃避了而已。

其实这就看你如何定义「影视飓风」。

如果我们定义影视飓风是一个创意团队，那显然 AI 做创意的事情距离人类还十万八千里呢。想证明也很简单，人类做出了《疯狂动物城 2》，拍出了《狂野时代》，AI 做出了啥？

但如果我们定义影视飓风就是一个高级器材党 + 影视民工，然后兼职卖卖衣服赚钱，那这事儿就有得聊了。

但影视飓风真的是这种东西吗？

假如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那么我们再问一个问题：那这支视频里的乐队，为什么不自己拿 AI 生成，还找你干啥？

我觉得 Tim 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我甚至有点儿怀疑他的理解能力是否足够 get 到「摄影」最初创建的意义。

人们拿起相机的意义是记录。如果 AI 能代替记录，那我觉得最先崩塌的应该是旅游业。

所以，我觉得视频里那堆长吁短叹纯粹是无病呻吟，或者说精神内核实在是太干瘪和简单，对 AI 的思考实在是太过简单了。这条视频就是贫瘠的案例和思考撑不起宏大的标题。

视频里面还有一段，非常搞笑：

最残酷的点就在这里，因为我们已经学了十几年的传统视频制作，我们反而被限制了想象力，也就是说我以前的努力，在AI时代反而成了我自己的枷锁，就是这样。

这段真的很搞笑。按照他的理论，用 AI 最好的应该是路边的文盲，文盲没有接受过太多教育，不会写稿、编程、设计、摄影，那么他的想象力肯定牛逼炸了，距离创作出诺贝尔文学奖和奥斯卡奖的作品应该就差一个 ChatGPT 了。

我看完这支视频后，托朋友去问了一家影视后期公司的老板，对 AI 工具怎么看。这家公司是给院线电影做后期的，《哪吒 2》的部分特效就是他们公司做的。这位老板给我的回复概括起来就很简单：打不过，就加入。

他们现在也开始探索使用 AI，用 AI 来完成一部分工作了。这很好理解，AI 再牛逼，饺子也需要有一堆人对着电脑输入 prompt 来生成视频，那这个活交给谁干呢？是不认识的阿猫阿狗，还是以前的合作伙伴？显然是后者啊。

另外，我是能回答这期视频标题的那个问句的：我的意义是什么？我的意义是输入 prompt 啊！我很难理解，这个问题竟然还需要问出来，人会主动寻找任务，AI 永远是在等待一个 prompt 的。

不生孩子多得病？多生孩子活得久？那让专家生吧！（@六层楼先生）

这条视频是来源于一个热搜话题「#女性生育3到4个子女死亡风险最低#」，我觉得视频内容并不高明，和评论区的认知差不多。简而言之就是 low。我怀疑他并没有认真读完那篇论文。

这个话题是源于北大公共卫生学院最近发表的一篇研究，研究人员统计了 512723 人（其中男性大约 21 万，女性大约 30 万）子女数量与发病率、死亡率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

相较于有亲生子女的人群，无亲生子女的男性、女性死亡风险分别增加了37%、27%；男性每增加一个亲生子女，死亡风险降低4%；而女性中生育3~4个亲生子女的群体死亡风险最低。

那我和我对象都是很坚定的丁克，甚至于说「不生小孩」是我们在恋爱之前就达成的共识，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我们关系的基础。

所以最开始看到这个结论的时候，我也愣了一下，旋即去找了下论文原文。顺便说一句，这篇论文是免费的，链接我放到 show notes 里了，如果你想针对此事发表评论，请一定要细读论文后再发言。

因为我是丁克嘛，所以我确实是用非常……严谨……的眼光，去读这篇论文，结果发现我的每一个问题，在论文中都能得到解答。而且很巧的是，我当时看论文时的疑问，六层楼的视频中也大多都提到了，所以我前面才说，觉得他并没有认真读完这篇论文。

比如@六层楼先生 说：

严格来讲这属于观察性结论。什么叫观察性结论呢？就是他们通过数据统计，然后把这数据汇总在一块，然后进行分析，发现多生孩子跟死亡率降低这件事是同时发生了。但是之间是不是因果关系实际上并没有说清楚。

论文中再说局限性的时候，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Further research is needed to validate these findings and elucidate the underlying biological, behavioral, and sociological mechanisms involved, as well as the caus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umber of offspring and the risks of morbidity and mortality.

需要进一步研究来验证这些发现，阐明所涉及的潜在生物学、行为和社会学机制，以及子代数量与发病率和死亡率风险之间的因果关系。

这就像是你给老师交作业的时候说，这道题我不会。然后老师翻了翻作业，说：这道题你为什么没做？是不是不会？

人家都说了需要更多研究来解释因果关系，然后你在这说这个因果关系并没有说清楚。这不就是句废话吗？

后面六层楼还提到什么可能生病没机会看门诊导致统计数据失真之类的，论文中也提到了：

Our follow-up data did not include outpatient records, which could lead to an underestimation of the prevalence of many diseases that do not require in-hospital treatment. This limitation may limit the applicability of our findings to the estimation of associations primarily focused on diseases of lower severity typically treated in outpatient and emergency settings.

我们的随访数据不包括门诊记录，这可能导致低估许多无需住院治疗的疾病的发生率。这一局限性可能会限制我们的研究结果在主要关注通常在门诊和急诊环境中治疗的较低严重程度疾病关联估计方面的适用性。

这个确实是数据本身的限制，但换句话讲，你也没有更好的数据了，不是吗？没有更好的数据，我们就不做研究了吗？科学研究应该是一步步往前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没有一口憋个大的一说。

就怎么说呢，我确实不需要你把论文作者自己写的研究局限挑出来，用自己的话包装一遍，搞得好像作者刻意隐瞒一样。

还有另外的问题，比如六层楼说：

第一个问题就是他统计的是远期风险，而没有统计近期的风险。

拜托，人家研究的就是远期风险，你不能指望一个数学课代表给你收上来语文作业吧？

我觉得六层楼对这篇论文整体的解读是有问题的，他似乎把论文理解成了「标准答案」，也就是「建议女性应该生 3–4 个孩子」，这是一种过度解读。无论是热搜 tag，还是论文本身，都表达的是「生育子女数量与全因死亡率的关系」，是一个统计学上的相关结论，六层楼偷换概念，自己把相关性换成了「专家建议」，然后批判一番。

这种行为，和那些拿这个研究结果催生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顺便呢，如果你还是觉得这个研究结果，就是纯粹的「催生」，为了迎合政策产生的结论，那么我们可以放眼全球，看看海外类似的研究。

也能找到相当多有类似结论的研究。

比如，2016 年发表的一篇论文，综合分析了来自美国、欧洲多国、以色列、澳大利亚、日本、孟加拉国的 18 分相关研究，共涉及 280 多万人的数据，结果发现，从不生到生五个或更多，依然是生 3–4 个孩子的女性全因死亡率最低。

这篇论文也是免费的，链接也在 show notes 中，感兴趣的话可以自行翻阅。

其实这种科学研究就跟《哈姆雷特》一样，不同的人看到后，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和认知。你当然可以沉浸在自己的认知里。

但是捏，你喜欢、你认同，和是否造假，没有必然关系。一定要想清楚这一点。

相关研究：

播客